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ZT ----【城市】柏 油 路

本文发表在 rolia.net 枫下论坛  柏油路



              城市的音符
               奏鸣着
              不和谐的华彩
             偶尔逃离五线的
              是一滴滴
                泪





  不知道我离家多久了。
  亲人,你们还好么。
  老婆,你依然为生计奔波么;女儿,你能吃到肉了么。

  我在空寂的大山里流浪,那里,该是神的福祉。
  我试图寻觅,寻觅神的昭示,请给我于人,于现在,于未来的启迪;
  我试图逃离,逃离那喧嚣的城市的繁华,不属于我的繁华。
  但终于成空,成梦。
  我要走了,循着尼采的路标。

  望着城市的方向,我作最后一次回眸。

  当一榜公布了下岗名单,我呆了。
  在这座城市里,下岗本不是新鲜的名词。体制的错位,导致普遍的浮躁,社会的,人群的。定是穿上西装也要踏双布鞋的概念作崇,不甚健全的法律体系,却终于无法为所谓下岗的失业群体作最底线的保障。

  那天,你笑了,笑得那样凄惨。怕我看见,你拍拍女儿说,爸爸不愿打工啦,太好了,我们自己挣大钱。
  我也笑了。似乎看到了曙光,那种致之死地而后生的曙光。
  你的工作单位已经一年不发工资了,以前凭籍我微薄的收入,还可维持生计。现在,怎么办。你说,咱俩都好说,就是孩子啊。
  是啊,孩子。想起鲁迅的话,救救孩子。
  我用家里仅存的五千块钱,做起了所谓买卖。前期竟花去三千,大部是名目繁多的规费。却太难了。不该用难这个字的,到处都是与我同样的人,每个人都在这城市的夹缝里挣扎。又岂是一个难字了得。

  终于我一文不名。
  在家的一段日子里,你不住地安慰我。说会好起来的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  若不是那两件事,我真的以为会好起来的。

  那天,你的工作单位动员你们去献血。
  大家都疯也似的报名,连在场的上级领导都感叹不已。他们哪里知道,那奉献的名目下,竟是200块钱的“补助费”。有了它,大家可以给老人买些孝敬的东西,可以为孩子添件新衣服;或者,全家人终于能够吃上一顿肉——我们无法孔子般地“不识肉味”啊。
  你打电话回家,告诉了我,絮絮叨叨地计划着给女儿买件衣服,然后,再吃顿好的。
  下班回到家,你哭了。
  医院说,你的血液不合格,无法献血。
  你象犯了错误似的看着我,那眼神在说,对不起。
  我没有哭。
  我的心在淌血。

  第二天,我偷偷来到献血车前,正准备填表,那大夫告诉我,个人献血是没有补助的,所谓补助是单位的随机行为。
  我愕然,为了面子,还是献了200毫升。
  回家后,你发觉我胳膊上的棉球,明白了。
  你又哭。
  哭,成了我们惟一的交流手段。

  那天下午,下起了雨。
  我拿伞去接女儿。
  远远看到她背着书包,身影一闪,进了菜市。
  我好奇,就没喊她,也跟了过去。
  我看到了什么!!
  直到今天,我依然这样问自己,我看到了什么?!
  ——她抓起一块生肉,飞快地塞进嘴里,就那样——贪婪地嚼着……

  一个小女孩儿,一个漂亮得几近完美的八岁的小女孩儿,衣服不是很新,却让她的妈妈洗得很干净;跟她妈妈一样,四岁开始学舞蹈,艺术的熏陶让她的举止已然有了高贵的影子……
  巨大的反差,所有的人都惊呆了。
  我拼命捂住嘴,瞪大了眼睛,让泪水汩汩地流。
  那肉铺老板回过神来,默默地挑了几块卖剩下的碎肉,默默地用塑料袋装好,默默地塞进她的书包。
  又回转身,默默地向围观的人摆手,大家都默默地散去。
  我的女儿,不失优雅地说着谢谢,满足地回身。
  终于她发现了我,满脸泪水的我。
  她呆住了。
  嘴角还淌着殷红的猪血,呆住了。
  “爸爸……”她怯怯地叫。
  ……
(旁白一下:发现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,自己敲击键盘的手在战抖,就停止叙述吧。)


  我是一只徘徊在都市上空的鸟,久久地悲鸣。
  望着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,终于难以归巢。
  我依然在空寂的大山里流浪,逃离被文明践踏的繁华。

  死亡。是的死亡,竟是哲学的概念。
  那诗人说得多好,我们用一生的时间,等待死亡。

  我走了。
  老婆,别怪我,你的老公愧对你的托付终身。以此不归路,来完成我曾许下的诺言吧;
  女儿,别怨我,你的爸爸不再逼你练舞蹈,练提琴,只盼你来日嫁个好人家。

  我走了。
  伴我而去的,是那首老歌——都市的柏油路太硬,踩不出足迹……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,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.ne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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